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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为了特地加入戏剧效果一样，散落一地的白骨碎片开始蠢蠢欲动，发出刮削地面的嘎吱声。骨骸魔像再度复苏了，不是被我吸干能量、相对完好的那一半，而是被［鸣空弹］轰得四分五裂的那一半。手骨寻找腕关节，臂骨寻找肘关节，腿骨寻找膝关节……由残存的奥术能量作内驱力，这些骨头重新组合起来了！并且，它们并不是重新组合成原来的模样，而是将所有骨骼都聚到一处，组成一个魔像巨无霸。这下可好，我面前出现了一个至少身高12尺的大家伙，模样倒是和侏儒们制造的蒸气坦克颇为相似，其中三具尸骨匍匐在地，拼凑成一个整体，充当底座，它们手脚并用，当作移动的动力，底座上面，一根极长的脊椎扶摇直上，形成“S”字形，另外三具只存上半身的骨骸魔像粘连在这根脊椎上面，三颗头颅，三双手臂，任何胆敢直视它们的人，都会感觉出它们似乎在无声冷笑。这个庞然大物散发着一股诡异的平衡感，制造它们的法师一定深谙人体力学。
白骨底座下面的十几只手脚分工协作，竟然使这个怪物动了起来，它左摇右晃地向我逼近，速度虽然不快，但是那庞大身躯令人避无可避。
“我真是对你刮目相看，威伯，即使是锡尼那样的天才魔法师，也没办法做出这么顽强的魔像。”我一边揶揄他，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他的反应。让人纳闷的是，威伯脸上同样出现了困惑的表情，似乎本已碎裂魔像竟然会重新组合，一样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这辆三头六臂的骨骸坦克固然强大，但是它不应该忘记，在我的手里仍然捏着最后一团奥术能量，我将这团能量转化，压缩，最终化为喷射而出的空气炮弹，直击骨骸坦克的“S”形脊柱。
“真让人遗憾，宝贝，我很想和你跳支舞，可是你的腰太细了。”
空气炮弹正中目标。失去了联结“炮塔”和“基座”的脊柱，骨骸魔像再次瘫软在地上，估计再也爬不起来了。这一击耗尽了我余下的奥术能量，考虑到灵魂银线的存在，如果和威伯动起手来，我并不能保证自己一定能占到上风。我摇摆于静观其变和急速撤退这两个念头之间，这个时候，地下室里又响起一个古怪的声音。
“好冷……好冷啊！”
这声音遥远、低沉，介于真实与虚幻之间，似乎根本就不存在，又像是无处不在。我试图寻找声音的来源，最后震惊地发现：它似乎来自躺在长方形石台上的大将军沙兹·温尊。魔像是不会说话的，即使说话，也只能鹦鹉学舌一般转述主人的命令，并且语气中绝不会带出一丝一毫的感情。可是，方才的那个声音却满含着愤怒与邪恶。
威伯的脸色变了，变得极其难看。他扑向沙兹·温尊的遗骨，犹豫了一下，似乎说了一句“原谅我，阁下。”然后从遗骨的手边抓起了一样东西，那是一柄极长的双手剑，剑刃泛出红色的光芒。
那邪恶的声音再次咆哮起来：
“驱走这些寒冷……向我献祭，我会回报你！”
“血和肉，筋和骨，点燃它们！力量就是报酬！”
“苏特！我们之间还没结束呢！总有一天我会回来，把你我的账算个清楚！”
这声音越来越大，震耳欲聋，我发现声波的中心正是威伯手中的那柄长剑，并且这声音分明不是人类的语言，而是恶魔语，人类可以轻易理解恶魔语，如同人类不需翻译就能听懂天使的语言，神魔使中有句老话——人心既通往天堂，也通往地狱。
随着恶魔的咆哮，威伯手中的长剑红光更盛，震波如同水中波纹一样在空气中传播开来，整个地下室都为之震动，散落在四周的白骨碎片也一并震动起来，活像是畏惧于这声音的主人而在瑟瑟发抖。
“我一定会出去，苏特！到时候，我会扯断你的火鞕，把你从王座上拉下来，碾碎你的头骨，把你烧成灰烬！”
“再多些，再多些血肉，现在这些……还不够，不够……”
“我一定会出来，会……”不知是什么原因，恶魔的声音忽然变得满怀希望，“谁在那？这气味闻起来像……巴尔莫·诺梵斯！你怎么可能出现在凡间？不！不管怎样，你可以放我出来，只要你放我出来，我发誓向你效忠，我会为你做任何事！只要能得到一个再次面对苏特的机会，我甚至可以为你挑战大恶魔德戈佩斯！快！我等不及了！”
最后这段话有点语无伦次，不过我仍然从中榨取出了一点养分。毫无疑问，威伯手持的长剑，便是兽人蒙戈提起过的炎魔剑，而关于炎魔克洛格的故事，我从养父尼基格尔那里有所听闻。炎魔克洛格原本位列地狱七魔将之一，若干年前，在地狱的权力更迭当中，克洛格败给了后起之秀——火焰巨人苏特，不但因此失去了七魔将的称号，他丑陋的肉体也被一并毁灭，而他邪恶的灵魂被苏特封入了一柄魔剑。这柄魔剑诞生于地狱第四层［冰川冻原］，由五万年的寂寞与寒冷凝结而成，是地狱里最具寒意的武器之一。遗憾的是，被封入这把冰剑之后，克洛格虽然沉睡了数个世纪，但是却并未湮灭。他那灼热的恶魔之心从内部侵袭这把冰剑，分分秒秒，日日夜夜，终于在冰与火的较量中占了上风，这把冰剑转换了剑质，变成了隶属火焰的炎魔剑。在漂浮大陆的历史上，炎魔剑多次昙花一现般出现在战场，很快又随着它的主人一起隐没于历史长河之中。现在，它出现我的眼前，让我知道，炎魔剑不仅仅是个传说。
炎魔克洛格就被囚禁于这柄长剑之中，他害怕寒冷，他乞求温暖，他诅咒自己的死对头烈火巨人苏特，都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我只有两点疑问：第一，他最后所说的“巴尔莫·诺梵斯”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什么在他眼里，巴尔莫·诺梵斯可以把他从炎魔剑里解救出来，并且能力足以匹敌恶魔之王大恶魔德戈佩斯？如果他这么强大，作为神魔使的我怎么可能从未听说过“巴尔莫·诺梵斯”这个名号？难道他是某个被世人遗忘的神魔？第二，拥有如此众多传说的炎魔剑，何以出现在沙兹·温尊的遗骨旁边，何以被管家威伯握在手中？
“据我的族人所说，沙兹·温尊并没有向战神祈祷……”回想起兽人蒙戈对我说的那些话，我想我猜测出了部分答案。
“威伯，你在保护什么？我到玫瑰山庄来只不过是为了调查狄姆莱·温尊的死因，难道是你杀了他？在国王的检查官面前，你打算保护自己的生命吗？”
“不，”威伯牙关紧咬，嘶声答道，“狄姆莱少爷不是我杀的，我不可能做出任何损害红玫瑰家族的事情。基罗，你知道得真是太多了，我不得不杀了你！”
面对威伯的威胁，我淡然一笑，“我知道你在保护什么，倔老头儿，”我用手指比了比沙兹·温尊的遗骨，“你在保护真相！”
仿佛被钢针刺到一样，威伯脸部的肌肉剧烈抽动，带动了那道苍白的伤疤。
“基罗，”他恨恨地叫道，“你会为你的好奇心付出代价！”话音未落，手中的炎魔剑已经向我拦腰斩来。
作为囚禁炎魔剑克洛格的监狱，炎魔剑这件武器绝不可以等闲视之，我上半身后仰，避过这一剑，背部与臀部几乎形成90度直角，对于没有骨骼、没有内脏的幽影生物来说，这个动作无伤大雅，若是我要用自己的肉身重现这个动作，恐怕早就提前退休了。
一击不中，威伯大吼一声，长剑自上而下纵劈下来，威势骇人，炎魔剑在分开空气的同时，迸发出细碎的火花。我注意到炎魔剑有一处不和谐的地方，对于一把双手长剑来说，它的剑柄似乎短了一些，这样既不便于把握，也不便于保持平衡。难以想像，烈火巨人苏特授命打造的这把魔剑，居然也有人胆敢偷工减料。
“威伯，”我一边躲闪他的攻击，一边同他进行心理战，“十七年前，玫瑰峡谷的最终决战，你究竟向世人隐瞒了什么？我听到了一些奇怪的流言，都是关于沙兹·温尊最后的祈祷。让我猜猜，大将军沙兹·温尊最后向战神奥心祈祷？依我看，他祈祷的对象是炎魔克洛格才对吧！”
威伯的瞳孔猛地放大，手中的炎魔剑几乎脱手，然而，他不答我的问话，咬了咬牙，继续向我进攻。必须承认，作为一个老人，威伯的体力和剑术都相当出色，不愧是大将军沙兹·温尊曾经的左膀右臂。如果我的水准只相当于杜菲摩亚街头的治安巡逻官，恐怕不出两个照面，早已死在他的剑下。
“威伯，你可以下手轻一点，这样我们可以继续探讨最终决战的真相。嗯——沙兹·温尊虽然得到了炎魔剑，但是由于炎魔克洛格已被封印，他无法发挥炎魔剑的全部力量。在战事紧张，濒临战败的那一刻，沙兹·温尊向手中的炎魔剑祈祷——他将自己的血肉献祭给炎魔克洛格，从而发挥出炎魔剑的真正威力，将敌方的数十名战将全部斩杀，而后被活活烧死，对不对？”
威伯斑白的鬓角流出了汗滴，与刚才相比，他的剑法明显显出杂乱无章。
“为什么要掩盖这一事实，威伯？难道你不希望让伟大的沙兹·温尊同恶魔扯上什么干系吗？何必那么想不开呢？在某些情况下，恶魔也只不过是合作伙伴罢了。”
“住嘴！”威伯终于回了一句，“你以为别人都像你一样吗？你们这些神魔使，把灵魂卖给恶魔的家伙，你们怎么能和大将军沙兹·温尊相提并论！”威伯开始上钩了，我心中暗笑，脸上却不露声色（即使我命令影子先生做出某种表情，他那张缺乏五官的面孔恐怕也无能为力）。
“威伯，释放出全部魔力的炎魔剑一定很恐怖吧？当时你在干什么？望着沙兹·温尊挥舞魔剑冲向敌阵的背影，在你心中升起的，又是怎样一种情怀呢？”
威伯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愤怒来形容了，如果他有机会活剥了我，他一定会那么做的。
“你这个懦夫，没上过前线的无能大臣，你怎么敢对大将军沙兹·温尊妄加评判？你……”威伯欲言又止，从他那干枯的眼眶中，隐隐泛出了浑浊的液体——威伯竟然老泪纵横。
“你懂什么！没有真正经历过战争的人，你懂什么！你怎么会理解将军的伟大！为了那些爱戴他、崇拜他的部下，面临全军覆没的时候，他选择了牺牲自己！”威伯的语调越来越激动，他的攻击也越来越狠毒，让我忙于躲闪，险象环生。
这一番话令面前的老人如此伤心，是我始料不及的。为了速战速决，是［心灵狙击］登场的时候了，我凝聚心神，一击即中，威伯的面容凝固了，我和他的时间随之静止。妄念警世会的长老曾经教导我说：心灵狙击总共有三个要素：幻觉、幻觉、幻觉。所以，在心灵秒差的55秒之内，我要制造出够份量的幻觉。
我试图让威伯回到十七年前的最终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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