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死神擦肩而过
老蔡
作者年夏在宝鸡铁路分局拓石工务段建河养路工区附近所照,当时年仅21岁。
年11月初的一天,领工区通知我去凤阁岭开会。这一天具体讨论什么我已记不清了,我记得好像是有关年终工作安排等问题,内容特别多,会议直到下午6点仍有许多问题还未讨论。于是支部书记李士军让大家先去吃饭,吃完饭继续讨论。
那天晚上,吃的是钢丝面[1]。我父辈胃就不好,可能因遗传加上经常饥一顿饱一顿的原因,我的胃经常痛。痛时到卫生所看时,大夫就给点胃舒平、普鲁本辛或颠茄片[2],吃后不痛就不再管了。因钢丝面特别硬,我吃后经常胃痛。那天晚上除了钢丝面再没有其他食物可吃。肚子饿了钢丝面再硬也得往肚子里咽,填饱肚子要紧。因我对钢丝面有些顾虑,所以那天我只吃了八成饱。
吃完饭,接着开会。会没开一会,我感到胃疼,用手按着胃想让疼痛减轻一点,但没有多大效果,胃痛的更厉害了,嘴里不断地泛着酸水,我实在仍不住了,哇哇地大吐起来。坐在旁边人发现我的呕吐物中有血,黑色的血块还不少,感到病情很严重,马上告诉李书记。李书记知道后拿起电话,就打到凤阁岭车站值班室,要了五分钟的点,让一辆货车临时停一下,并让周师傅送我去拓石铁路卫生院。在我与周师傅上车之前,李书记拿了两件大衣让我和周师傅带上,并说了一句:“后半夜天会更冷些,带上用得着。”我和周师傅就匆匆忙忙登上货车的守车[3]上。
凤阁岭车站与拓石车站之间的距离大约8公里,10多分钟就到了拓石车站。当时拓石铁路卫生院在道北的高台阶上,距离铁路线仅有2、3百米远。那时已经晚上9点多钟,卫生所里只有一个大概有40多岁的男大夫值班。我进入卫生所忍不住又吐了几口。他问了问病情,看到呕吐物中带有黑色血块,对我和周师傅说:“估计是胃大出血,我这治不了,医院治疗。”说完后,他给我打了一针,吃了几片药。又拿起电话给拓石车站站长打“我这有个危重病人,需要医院治疗,请给个点,最好让中间不停,一直宝鸡。”不一会,站长回“5分钟后,有一辆货车在一道停车,你们快下来吧。”我和周师傅刚到站台,货车就进站了。当车停稳后,我和周师傅很快就登上守车。上了车我就感到头晕,周师傅将大衣铺在长条椅子上,让我睡下。他与列车长坐在对面的长条椅子上。可能因为药物的作用,我躺下不久后就睡着了。
拓石车站与宝鸡货场站大约90公里,宝鸡到天水因山高路险,弯道较多,曲线半径很多处小于米。正因为曲线半径小,所以当时的车速较慢,每小时才40公里左右。大约2个小多时,快11点时到达宝鸡货场。快到宝鸡货场时,周师傅把我叫醒,我当时感到全身发冷,不断打着寒碜,亏得带上件大衣,周师傅赶紧给我穿上了大衣,稍微感到好一点。到宝鸡货场时天上正下着小雨,气温很低,货场的灯光很昏暗,医院不到米。从货车上下来后,需要穿越4、5道铁路,铁道上不平整,还需要上上下下,且到处都是石子很难走。我和周师傅下车后,可能因为外面比守车里冷,一下车我又开始不断地呕吐,吐了有一洗脸盆,呕吐物中带有很多黑色的血块。吐完后,我全身发软,两腿无力,几乎走不了,要过铁道更是困难。周师傅当时已50多岁,他一个人只能将我扶起,很难在铁道上行走。车长看见后,从守车上下来,与周师傅一起将我扶过铁道,送到大路上才回守车。这段路虽然不长,在此段路上我又吐了几次,咬着牙,在周师傅的搀扶下,一步医院。我感觉这段路很长很长,我不知道用了多长时间才走完这段路。
医院急诊室门口,我就倒下了。周师傅赶紧叫来大夫和护士用车将我推进抢救室里。一进抢救室,我就晕过去,什么也不知道,不省人事。事后,我听周师傅说,那天晚上,送到抢救室后,大夫将他也叫进抢救室,对他说,这个病人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将病危通知书交给他,并让他与护士一起帮助我脱下大衣,擦去身上的呕吐物。他在抢救室里看见,大夫让护士赶紧到血库提血。护士提来血给我输血时,发现失血太多,血管已瘪,几个小护士都无法将细细的针管插入我的血管中,急的小护士又去找主治大夫。主治大夫让小护士去找护士长,同时要求她们做好切腕找血管手术的准备。护士长还是技高一筹,来后虽费了一些时间,最终还是将针管插入我的血管。
第二天早上8点多,我迷迷糊糊地看见吊瓶里装着的血浆,正一滴一滴地输入我的血管里。我隐隐约约听到大夫跟周师傅说:“病人现在还在危险期内,你要尽快医院来。病人家属不在现场,出现问题好处理啊。”周师傅对我家庭情况一无所知无法通知,等到8点多,给李书记的电医院的情况。我哥哥、姐姐当时都在延安,李书记也没有我哥哥、姐姐的地址。等到我醒来后,我将他们的地址告诉周师傅的。因医院当时离不开人,李书记通过段上,先让与我一同招工到拓石工务段也是我的好朋友,福临堡工医院照顾我,好让周师傅回去休息。因上午建河工区没有到宝鸡的客车,建河工区的人,下午五医院。
大约十点多,吊瓶中的CC血输完后,大夫又让护士给我挂了一瓶水,里面含有葡萄糖等药品。由于先前输了近10小时的血,现在接着输液,感到整个胳膊都很涨,但毫无其他办法只能忍受。医院问完病情,就到病房看我。当时看他进来,我有无力气,连打招呼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安慰道:“问题不大,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同时发现与我同病房还有一位70多岁的老工人,他得的是肺气肿,刚抢救过来两、三天。他儿子给他送来先前他指名要的小笼蒸包,他吃得很香,整个病房里都飘着小笼蒸包的香味。我很久没有吃过肉了,问到肉香味,不由地感到有些饿,我对时华小声地说:“我也想吃小笼蒸包,你能给我也买一笼么?”这时大夫进来了,他说:“现在还未脱离危险期,只能吃流质,如牛奶、米汤,其他食物,特别是带油的食品绝对不能吃。”我只有看着老人家吃的分了。章时华向我做出一个很无奈的表情。
大约3个小时左右,输液输完了,我的病情稍微稳定一些,章时华对我说,他出去一会,并让病友的儿子顺便照看我,他一会就回来。他出去大约1个小时后回来了,手里拿了一包羊奶粉。当时供应非常紧张,奶制品是很难弄到的,不知他通过什么路子弄到的。羊奶虽有一股膻味,很多人只喝牛奶,不喝羊奶。但在那个年代,有羊奶就不错了。章时华为我冲了一小杯羊奶,我觉得特别好喝,一点也觉不出有膻味。当我喝完一小杯,让他再给我冲一杯,章说:“大夫不让多喝,一次只能喝一点,喝多了又该胃出血了。”我无奈地看着他微微笑了笑。
我此时还未脱离危险期,需要一天24小时都有人看护。每天上下午都要输个输毫升的在葡萄糖液体中加入的相关药物。下午五点多钟,张乐医院。医院时,医院订晚饭。医院的规定,只能给住院病人订餐,陪床人不能订餐,[4]他以我的名义订了一碗面条。时华跟他交代了一下,就匆匆忙忙赶回工区吃饭。大约六点半左右,开饭了,张乐夫打来一大碗面条,坐在我的床边吃得很香。我看见他吃面条,似乎感到我的肚子非常饿,真想吃一碗。因大夫说过除了流质,其他食物都不让我吃,我只能看着他吃。一个饥饿的人,看着他人吃东西,自己不能吃的滋味是不非常不好受的。但没有办法只能忍着。大约到晚上8点多,我今天的第二瓶液才输完。输完后,我躺在床上活动活动手和胳膊。为了减轻我胳膊的痛涨感,张乐夫特地打来一盆热水,用毛巾沾湿热水后再拧能干,而后敷在我的胳膊上。经过热敷,我感觉好多了。因为身体虚弱,不一会我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早上我醒来时,他坐在小椅子上趴在床边睡了一会。早上8点左右,时华又来顶替他,他去时华的宿舍休息。第两天至第六天的治疗与第一天除了不再输血外,与第一天基本相同,一天吃四次药,上下午输个CC的液。这些天,除了大夫查床,护士输液、吃药外,我感到全身无力,头脑发晕,大部分时间都在迷迷糊糊的睡眠中。那天晚上,李士军书医院,先向医生了解病情,然后到病房里看我,他安慰了几句,要削苹果给我吃。乐夫告诉他,我现在还不能吃这些东西。他也就没有削。李书记走后,我半开玩笑地对乐夫说:“这些苹果都是犒劳你的了。”他很正经地说:“苹果可以放不少天,等你好了就可以吃了。”我笑了笑说:“和你开玩笑了。”
从第三天至第七天,我都躺在床上,吃药、输液,大夫只让我每天喝三小杯羊奶粉冲的奶。大夫让我静卧,大多数时间都在迷迷糊糊的昏睡中渡过。白天是章时华陪我,晚上是张乐夫陪我。有什么问题都由他们去找大夫或护士。在这几天中,与我同病房的那位老工人每天都要让他儿子买小笼蒸包或羊肉泡馍或肉夹馍等食物,一到吃饭时,病房中总是飘着一股香味,特别馋人。我只有闻香的命,不能品尝,让我十分的遗憾。到第六天时,早上老人家还好好,早餐吃的也不少,但到11点时,老人家突然喘不过气来,他儿子赶紧将主治大夫叫来抢救。可能老人家岁数太大,没有抢救过来。老人家走后,时华跟我开玩笑:“你害怕回过鬼门关吧!”我笑笑说:“我已摸到鬼门关,但老天爷不收我。”当时,我有一个信念,我一定能够闯过鬼门关。
我哥哥在我入院第四天才接到时华打去的电报。延安到宝鸡虽在一个省内,距离也不太远。但延安没有铁路,从延安到铜川的公路很不好走,每天只有早上一班到铜川的长途汽车,所以在我入院的第六医院。当时负责我的主治大夫已经下班,通过其他大夫大致了解到我的病情开始好转,好像还未完全脱离危险期。那天晚上,他让乐夫和时华都回宿舍休息,他看护我一晚上。次日的早上,也就是入院的第七天,主治大夫查房时问的非常细,之后又让我验血、化验大小便。大约上午11点左右,到我病房来,告诉我胃出血已经止住,已脱离危险期,但我身体很弱,仍需要再住一段时间的院。同时还告诉我,可以初步判断是胃溃疡,但具体胃里哪一部位有溃疡,溃疡面有多大,还需要做一个钡餐造影才能具体确定。医院很紧缺,需要你们自己想点办法了。主治大夫特地叮嘱我,现在可以下地活动了,但不要剧烈运动,一点一点加量。听了主治医生的一席话,我和哥哥对我的生命安全问题不用担心了,有关药物的问题,我觉得想想办法还是能解决的。
大夫走后,我就从床上爬起来想走一走,只觉得双腿发软,好像支不起身体,怎么也站不起来,开始只能扶着床或墙壁一点一点的挪。第二天,走起路来,虽然还是感到腿有些软,但比前一天好多了,可以慢慢地在楼道里走。因我脱离了病危期,恢复的还可以,我哥哥也就放心了。由于工作原因,他到宝鸡后的第二天就返回延安了。时华和乐夫不用陪床也都返回工区上班了。
在我住院的第一个星期里,与我一批招到宝天医院看过我,床头柜里塞满了他们从北京带回来的炼乳、麦乳精、奶粉、蛋糕等食品。他们也提过有何困难找他们,大家一起想,总会有办法的。
在此期间,我还收到我哥哥的同班同学,与我住在过一个窑洞的温东方从生产队寄来的元钱。当时他虽在生产大队当支部书记,但那时生产队一天的工分不到20角钱,对他来说,应当是他插队5、6年的全部收入啊。当时让我非常感动,至今难以忘怀。
医生提出让我自己想办法找钡餐后,我在宝鸡除了认识拓石工务段和宝鸡火车站的职工外,其他人我基本不认识。与我们一起从陕北招工到拓石工务段的尚晓援,那时已调到宝鸡铁路分局团委工作,医院的主管此事的人可能有工作关系,就请她帮帮忙。在她医院药房药剂师周光荣联系上。在周的帮助下,很快找到了钡餐,并通知我,一个星期后可以做胃部钡餐造影。使我一颗悬着的心,不用再悬着了。
脱离病危期后,我可以吃些稀饭、面条和馒头及蔬菜。身体虽然很弱,但逐渐开始恢复。输液也逐步减少,白天躺在病床上感到很无聊。吃完医院附近转转。宝医院门对门,医院门口碰见尚晓援,她问了问我的身体恢复情况后,请我到她办公室坐坐。在她办公室的桌上放着一本包了书皮的书,我打开一看,原来是俄罗斯著名的文学家托尔斯泰的长篇小说《安娜·卡列尼娜》。当时这些书都属于禁书,一般是不借人的。我拐弯抹角说了很多话,最向她提出借这本书。她很痛快就答应了我。但她特别提醒我,不要让人发现,更不得借给他人。我答应了她。回到病房就开始读这本书。因这本书深深地吸引了我,9点多我还在看这书。不巧周大夫发现在看书,她一把夺过书,就对我说:“刚好一点,就忘了病了,别看了,赶紧睡觉。”周大夫是文革前上海医科大学毕业的,在上海生活较久,有点小资情调。她打开书,一看是《安娜·卡列尼娜》,接着又说:“怕我走后,你又偷偷看,我拿走了,明天还你。”我很害怕,医院领导那里,我就不好办法了。但我也不能再多说什么,只好听天由命。第二天早九、十时点钟,同病房的病友出去遛弯时,周大夫进病房后,将书放在我的枕头下,对我说:“有啥好书告诉我一声。”我看见她的眼睛红红的,是熬夜看书的结果。我当时很庆幸,她为我保守了秘密,也好让我对朋友有个交代。
此后的几天,空余时间看看书、溜溜弯,不知不觉一个多星期就过去了。我如期做了钡餐造影。诊断书很快也就出来了。根据X光片,我得的是十二指球部溃疡,溃疡面较大,造影时还未完全愈合。医生建议我最医院看看。
诊断书出来没几天,护士通知我办出院手续。我到主治大夫办公室,主治大夫给我开完出院证明和病假条后,对我说:“小伙子你命大啊!你那天来时非常危险,脉搏跳得很微弱,血压很低,血色素只有5克,若是再晚来一会,小命就没有了。以后不能喝酒,不能吃刺激性和粗糙的食物,要吃稀饭、发面的食品,烤馒头片最有利于消化。不能暴食暴饮,要少食多餐。这种病三分靠药,七分靠养。”我说:“感谢大夫的精心治疗,救命之恩。”他接着又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答道:“但愿成真。”
从那次病以后,我医生对我说的话牢记在心,在吃的方面非常注意,不喝酒,不吃刺激性的食物,尽可能做到生活规律。正因为这次病,经过多年治疗和调理,我的胃病基本治愈,很少再犯。可能这就是我的后福。
[1]所谓钢丝面是高粱面加上一点榆皮面,用机器压成面条,因粘度不够,放锅里煮就成糊糊,所以只能蒸不能煮。此面非常硬,故得名钢丝面。
[2]普鲁本辛、颠茄片主要功能是止痛,没有治疗胃病的作用。
[3]守车,又称望车,是挂在货物列车尾部运转车长乘座的工作车。一般是挂在货车的尾部,用来瞭望车辆及协助刹车。也是铁路(特别是小站)的工人、家属经常乘坐的交通工具。守车十分简陋,就是一节铁皮车厢,里面在两边用铁条焊着两张供运转车长使用的长条铁椅子,再就是在车中间安着一个铁炉子供车长冬天取暖。20世纪80年代初,我国铁路的部分区段,就开始实验取消守车及运转车长的工作。
[4]因当时每个人都有定量,陕西省所供应的粮食中百分之四十是粗粮,百分之六十细粮。医院有特殊照顾,全是细粮,没有粗粮,怕有人钻空子,故只让病人订餐,不让陪护人员订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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