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九年一月
1.一小簇深绿色的金雀花穿透浅赭色卵石堆生长起来。
2.没有墙,也没有篱笆,地平线成为我这花园的边界。
3.打破宁静的只有风和那些海鸥。
4.灰绿色的海甘蓝、蓝色的牛舌草、红色的虞美人、*色的景天。
5.这卵石滩也是云雀的家园。
6.成群的金翅鸟在急促的微风中打着旋儿。
7.贴地低飞的海鸟如水银般消逝。
8.鸬鹚掠过岬角一带咆哮的海浪。
9.视野最左侧是老旧的邓杰内斯角灯塔以及庞大的铁灰色核反应堆,在它们前方是深绿色的金雀花和荆豆,闪耀着*色花儿。
10.一片被狂风吹削摧残成低矮树丛的山毛柳和白蜡树。
11.矮树丛中央杵着一棵光秃秃的梨树,它为长到是10英尺高而努力了一个世纪,一席紫罗兰地毯铺在了它的脚下。
12.多刺的犬蔷薇忠实地守护着这片自留地。
13.静谧的夏日,大量褐蓝色彩在这片草地上聚集起来,浮游于覆盖着厚厚一层黑色荨麻蛱蝶毛虫的荨麻尖上。
14.空中孤鹰盘旋。
15.天蓝色琉璃苣。
16.吾琉璃苣,带来勇气。
17.去年我在卵石滩上放了些小袋泥炭来养些番红球茎。
18.曼迪玫瑰---世界玫瑰,开着深红与浅红条纹相间的花儿。
19.法国诗人纪尧姆·德·洛里的长诗《玫瑰传奇》。
20.被馋嘴兔子吞嚼的冬青小灌木。
21.双色异味蔷薇。
22.淡*色剑桥玫瑰。
23.龙齿般直立于花圃中。
24.这里种了不少植物:石莲花、景天、海石竹、石竹、虎耳草、剪秋萝、桂竹香、紫鸢尾、金盏秋、咖喱草、芸香、洋甘菊、耧斗菜、雪梨罂粟、绵杉菊、旱金莲,再加上夜夜花香满溢的夜紫罗兰,吸引了无数蛾子来饮琼浆。
25.密刺蔷薇。
26.海岬一侧长着些密集的金字塔状接骨木丛。
27.传说中,接骨木能迫使巫婆们无法靠近,一旦在屋子四周种上,便永不应当被移除。
28.小屋前,番红花盛开着,*水仙含苞待放,玫瑰则已抽叶。迷迭香中间已有一丛开了花,海甘蓝的球形种子荚发芽了。
29.褶边叶在海边废弃物间跳着康康舞。
一九八九年二月
1.野生勿忘我的蓝星。
2.野生耧斗菜的花儿状若椎骨,而不祥的贝母如同蛇一般地蜷伏在角落里。
3.它们在凋谢前度过了短暂而闪耀的一生,每一日、每一月都充满魅力。
4.一朵玫瑰忽然坠落。
5.一朵郁金香失去了一片花瓣。
6.蒙尘的常春藤上蛛网遍布,阴森可怖。
7.荨麻则趁着夏日疯长,刺破光着的膝盖。
8.我努力绕开那些颠茄,对其敬而远之。但在所有植物中,那一碰着便飘白絮的蒲公英才是我最害怕的。
9.绿草带早因入侵的雏菊和毛茛而变得模糊不清。
10.荆豆那火焰般的金色花朵在痛苦的挣扎中变了形。
11.你发现了现代自然。
12.长荚罂粟和虞美人。
13.虞美人出现在我的许多影片中:《想象十月》《卡拉瓦乔》《英格兰末日》《战争安魂曲》。
14.半路上见到两只被油游浸透了的海鸥,其中一只已经死了,另一只奄奄一息。
15.死去或濒死的鸟儿一点一点被小嘴乌鸦啄食了去。
16.迷迭香已经开花了。
17.托马斯·莫尔曾写道:迷迭香,我让它爬满院墙四处,并非由于蜜蜂喜欢它,而是因为这种草乃回忆与友谊之圣物,它的一枝一叶都说着一门哑语。
18.在迷迭香盛开的地方,女人支配一切。
19.在古希腊,年轻男子们头戴迷迭香花环,以此刺激思考。他们在会饮之时,空气里大概也弥漫着它的芬芳吧。
20.美造就了美。
21.马蹄纹天竺葵。
22.保罗·克朗佩尔(天竺葵的一个著名品种)绽放着最纯正的猩红色的花儿,那天竺葵独有的颜色,是如此珍贵。
23.满目斑斓是如瀑的鲜花。
24.人迹罕至的小径爬满硕大的山茶花。
25.古老的玫瑰蔓生直至探入湖水。
26.金色南瓜。
27.倾覆的石制神像上随处可见匆匆而过的绿色蜥蜴。
28.林子里满是榛树和西洋栗。
29.一个仿佛活在另一个时代的老太婆抱着成捆成捆的桑树叶去喂成群的贪食的蚕宝宝。
30.去年我种下的那些*水仙中,现在已能数出超过五十朵花蕾,却尚未开出花来。
31.他描绘美丽的女神欧罗巴和她的仙女踏上草地。
32.最初的*水仙、草莓或是樱桃,连同它们到来的那一珍贵时刻,早已成为过去的记忆。
33.八月里粉嫩欲滴、沁香扑鼻的红苹果,拉克斯顿与冬季粗皮苹果。
34.曾是奢侈之物的蘑菇。
35.鳄梨和芒果。
36.夜紫罗兰浸透了空气。
37.一只粉色蛾子在灰蓝色的墙上闪闪发光。
38.小象鹰蛾。
39.一只瓢虫沐浴于淡蓝色的琉璃苣丛中。
40.彩虹般的孤独。
41.每一座花园都梦想成为天堂,而“天堂”这个词,本身便源自波斯语的“花园”。
42.爬满蕨类植物的石堆。
43.时间定是在人类的堕落之后才真正开始,因为我们现在知道,创世的七日即是永恒。
44.黑色的大龙虱。
45.那棵在草坪上投下阴影的胡桃树的巨大枝丫。
46.花园外沿是一堵古老的砖墙,墙面上布满了大纹白蝶的毛虫,处于成蛹期各阶段的它们沐浴在阳光下。
47.*色与黑色相间的毛虫。
48.幽灵。
49.一道彩虹拱悬于海面上,湿漉漉的卵石滩在落日余晖中闪闪发亮,犹如数不清的猫眼。
50.水仙,出自希腊文narkao,意为“使人麻木”,而非出自那喀索斯。
51.苏格拉底称水仙这种植物为“地狱众神之冠”,因为若食用它的球茎,人的神经系统会麻痹。
52.在久远的过去,造物者摧毁了这片土地,人们欢快的歌声无影无踪,唯有巨人们留下的古老工事孤零零的的矗立着。
53.你将在哪里度过永恒?
54.时间零散分布着。
55.清早,暴风雨撕开了一片如山的海藻,它来回漂浮于岸边的白沫里。
56.我们都有些癖好:邮票、仙人掌、蝴蝶
57.她们手持有黏性的星星和圣人。
58.这些令人生畏的机器人,一个禁欲的上帝的新娘们,如亚马逊河上的掠夺者般将我的天堂劈成碎片,劈出了朝向天堂、地狱和炼狱的善与恶之路。
59.阻挡、螺旋、猫眼、细纹蝶。
60.一种个人化的神话学在我的笔下反复出现,就像虞美人花环也逐渐蔓延进入我的电影一样。
61.在我的生命结束之前,我想歌颂一下我们的这个天堂角落,这个被上帝遗忘的花园一角。
62.什么时候种马铃薯?
63.电影如蛇一般盘绕在我的生活中,如蔓生的菟丝子向每个角落、每个缝隙伸出吸噬生命的触角。
64.我抬起头,望见的是窗外二月阳光下那深蓝色的大海,而今天又见到了一只熊峰。种下了薰衣草和几丛火炬花。
摘自德里克·贾曼《现代自然》,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