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daIselinS?nderland
内战之歌(组诗)
一、巧克力糖
我的视线紧盯着大兵的军绿皮鞋
它们逆着印在灰尘上,而后是一阵拖拽
地板上爸爸的工装在跳滑稽的卡巴莱舞
接着:它们掉个个儿,跺着灰尘走了
“嘭——”地一声,冬日的光线断送在门框外
街上,神分发着十二月的煦日。没有过问
我们是否需要这些,可悲的暖意
提醒着救济户:周身
皆处寒冷中央
七十年代结满混沌的分类学:
马黛茶和小圆面包是无辜的,垂下的眼睛
也许是,但这么做更像招认。写小报的爸爸不是而
塞给我巧克力糖的爸爸是。辩证法类似
给吐司翻个面,“如果这样能让你好受些”
几十年一直攥着巧克力糖,汗水小蛇般爬行在掌纹
翻过那些报纸,知道自己的拳头收得更紧。
也有不知道的。关于:恐惧和思念,哪一个
触感更像火蜥蜴的肚皮——黏糊糊的。
二、玻璃
爱人的诗里停靠着一双金丝眼镜
勾边精湛,丝丝入扣
一尘不染了,还努力地拭那两张镜片
直到词语接近金刚石的质地
做家务时擦着玻璃,想到
清澈本来是一种残忍
替不愿张开的眼睛掩起世界
瞽目者珍视着灰尘
故而每次看他推敲,心疼总比欣赏
重一些。哪怕本意从不是去人群中
讨要玫瑰
而窗外正赶来黑压压的队伍
——当心他们的电棒!
要替爱人把诗藏好
晚一步他们就伸出手
割破画布,抓住雕塑上下摇晃
玻璃“啪——”地挣离进犯,碎裂一地
这样拼了命折射。这样也要
队伍加速离去,不敢回头
一旦
寒彻的反光就要砭到瞳孔中心
三、误解一种
死亡是一串挂在砖墙上的彩椒
福特猎鹰*发动机声响起的夜晚,我靠想象彩椒的艳丽一一捱过:
澄*,竹青,蔻丹红,就像米格汉斯,老伙计
你曾那样无忧惧地大笑,点燃一支雪茄
下午的光线是那样走过你:发梢、镜片
镶嵌的金牙,随后是子弹
一个庇隆*在人群中,两个庇隆
怀揣手稿疾行,差一点就要飞起来
我们早上出门,傍晚就成为一例失踪案
小胡里奥坐在沙发前辨认着,从新闻报道里把我们衔回
荧屏把他的脸映成鬼绿色
美满的土地不生长暗喻。少女们挑选着圣诞贺卡
少有联想,诸如一颗咖啡豆沾着一滴血
失梦的狂欢夜多于静默,连续剧的受众更多
他们不理会这首诗,没有人在路灯下
将它反复拼读。握紧拳头,直到牙根发战
而我将祝福少女,在圣诞街头和她们点头致意
领回我的买一送一咖啡
并将为这误解一种
——感到幸福
*1:阿根廷三A联盟行刑队和秘密警察经常驾着深绿色福特猎鹰进行活动,这种汽车成为肮脏战争标志之一
*2:阿根廷内战时期正义*领袖
(练习曲)
那个冬天出奇的冷。歌谱纷纷脆裂,再无人
珍视我指尖小块的玉
一把血肿的七弦琴倒在街头。
床椽爬满葡萄叶,匣内一对银戒指
注视着彼此的干瘪、锈蚀
——可为何仍有比翼前赴后继涉河去?
唉太太,我的提琴声曳地
日渐昏沉。不知歌唱之意义为何
宴会宾客的掌声和俏皮话
零落掉进我的破毡帽
基本盘走势为何。貂皮保养为何。选举权为何。
酸橙配热红酒取代龙舌兰为何。
侍者手中的白瓷盘应接如云,递来时附赠一个微笑
当然总该有雪落在沙龙告示和下水道
当然总要有光线喋吻着行刑者的额头
我喜爱您说“por”*时唇间小小的爆破:
“您的眉头为何总这样紧皱?”正如我
启齿的为何越少,便越笃信您关于
鱼骨撑和颠茄水*的哲学
一种久违的松弛,替我铺展着桌布。
刀叉叮啷作响,像是神谕
匆匆启口时递交的一个元音
*1:“porqué”,“为什么”之义
*2:古时贵妇们把颠茄水滴进眼睛里,使瞳孔扩大,显得双眸更魅惑动人。
张雪萌